文/田宜君

「哇！」掀開鍋蓋，我總忍不住驚嘆。每一次看見白飯出鍋，熱霧蒸臉燻眼，米香撲鼻，顆顆粒粒盈潤軟滑。人們多是將「生米煮成熟飯」比喻事情定局難以更改的成語，然而親自下廚煮飯的經驗，我覺得這一句成語，微妙囊括生活的常識與智慧之外，更蘊含著神奇的魔法，如此簡單質樸的純粹，卻無盡魔幻誘人。

剛開始煮飯時，我非常困惑米和水的比例、蒸煮的時間。「大概、大概就好，不用太計較多少啦！」母親總是這樣說。這「大概」，到底多少米、要多少水？飯要煮多久才會好？根據網路查閱的資料，量米杯刻度4大約是日常一碗飯的量，一碗飯一杯水。從此，米杯的刻度，對我來說，不再只是數字而已，而是煮飯的依據，手生至少心裡有數，做事踏實不慌神。不過即使有資料參考，熟能生巧還是需要靠經驗累積，而單煮飯這件小事，意外讓我實際印證常見成語的滋味，譬如半生不熟、自作自受，果真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啊！成功煮過幾次白飯後，我想偷懶時，會將青菜、肉、豆腐、香菇，切片放同一碗，蒸成一餐什錦燉飯，或斟酌適量的馬鈴薯、紅蘿蔔、洋蔥搭配切塊的咖哩，煮一碗咖喱飯，尤其夏季天熱難免食慾不振，多煮無益，簡單一餐，新鮮吃不浪費。

每當用量杯舀米，洗米泡水時，耳聽水滴答答、米粒窸窣，總覺得隱隱約約有迴響，除了我手裡的這杯米、這杯水、這碗飯，還有母親的那杯米、那杯水、那鍋飯，還有她數十年來掌廚的聲響，積年累月自成節奏，這些聲音裡有光陰、有光影，有她或急或緩的身影。我一餐只煮一碗飯就手忙腳亂，她卻數年如一日煮著全家人的一鍋飯。這麼多年耳濡目染，看習慣了她煮食備料的神態，彷彿母親生來就是這樣，她就該如此巧手能幹，氣定神閒。

煮飯，需要適量的米和水，很簡單，真的不難。

乾硬的生米變成香軟熟飯，只需要一些水、時間以及等待。

我時常對著泡水的米或出鍋的飯發呆，兀自琢磨米到底是怎麼變成飯？

米粒吸收水分滋潤，滾蒸熟成，融合水與米的飯，有待時間熬煮成就。熟飯起鍋，不能貪吃心急掀蓋，這樣不僅蒸氣燙手，入口的飯通常不好吃。這鍋飯，還需要一些時間，需要一些耐心等待，讓悶在鍋裡的熱氣蒸透飯粒，光澤水潤香軟順口。從前我時常感嘆，用湯匙攪拌加入鮮奶或豆漿調和苦澀黑咖啡的過程，眼見水色交融，是見證魔法的奇幻時刻，朋友聞言總笑我天真可愛，在平常瑣事裡看見神奇。如今。一碗普通的白飯，讓我如此深深著迷的原因，固然多半出自我經手促成，親眼所見的關係，熱飯暖胃的扎實，溫飽的滋味，是麵食、水餃無法替代的，即使三餐吃飽，如果一整天沒有吃飯，總感覺身體莫名挨餓，餓得人心浮氣躁，需要飯食入胃安心。

食物當前，錯過或浪費都是可惜。人們常說「甜食是裝在另一個胃裡」，偏愛甜食的女孩更是自詡「點心和正餐的胃是分開的」，合理盡情享用心愛的甜點，餅乾、巧克力、蛋糕、冰淇淋……點心入口，就是幸福的滋味，胃很難婉拒人想容納美好的渴望。

我的胃，喜歡咖啡，黑巧克力，起司蛋糕，也隨時保留著一口飯的空間。不多不少，一口剛剛好。這一口飯，入喉暖胃，一口溫飽，一口滿足。日復一日心安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