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蓓君

「啊！完蛋了，這顆酪梨果肉好硬，還沒熟，不能吃耶！」

摸著被我剖成兩半的酪梨忍不住哀號，就我所知，有些蔬果尚未完全熟成，一旦被切開或放進冰箱，會「啞」掉，停止繼續熟成，正應了那句覆水難收。

「又來了，急什麼嘛，前幾天的木瓜也是，跟你說再過幾天才能吃你偏不信，那麼沒耐心，這下剖開就沒救啦。」外子對著站在流理台前一臉無奈的我叨念。

每到酪梨產季，我們會買這號稱營養價值極高的水果大啖一番，不論打果汁、涼拌，都十分美味。但因為無法如明眼人以視覺經由果皮顏色判斷酪梨是否熟透可食，我們往往將果實用力搖晃，聽果核有沒有在裏面滾動發出聲響或按一按果肉是否變軟，賭賭剖開的酪梨熟了沒。

「可是，我有搖一搖，果核會動，也聽到裡面發出喀啦的聲音啊，按下去有點軟，哪知裡面還這麼硬、跟皮黏得好緊，會苦的那層膜也剝不下……這會該怎麼辦？」

恰好外子的妹妹到家裏來，聽到無助的哀嘆和對話，稱得上烹飪好手的她立刻出手相助，施展妙招：「沒關係，用膠帶把切開的酪梨再包回去，它會繼續熟，過幾天就可以吃了哦。」小姑邊說邊動手包將起來，把兩半酪梨依原樣對扣，膠帶繞啊繞，纏裹得實實緊緊。

我在一旁目瞪口呆，酪梨摸著像顆外皮乾癟的橘子，實在難以相信，都對半切且果核取出了還有救？想當年，我的視網膜突然掉下來，由於出乎曾為我看診醫師的意料，延遲處理，等到確定全盲的原因是視網膜剥離為時已晚，用盡各種方法都「貼」不回去。這搶救酪梨成熟計畫會成功嗎？

一般人視蔬果外皮顏色或長出些小黑點點、蒂頭附近摸起來的軟硬度，判斷它們是不是熟了。外子和我則靠觸覺和嗅覺經驗：沒什麼味道的如蕃茄，放在掌心，摸著皮仍光滑沒皺紋，按著通顆「皮下」皆軟且有彈性，入口八成沒問題。另有成熟（或過熟）會發出濃郁氣味如香蕉、水蜜桃，一聞到那甜滋滋的香肯定能吃，而且得快吃掉或放冷藏，不然沒多久就爛。

可「經驗」是個測不準定律，現在的蔬果不見得管用，例外頻頻：果皮綠綠的、摸著還硬，切開時裡面果肉卻已軟爛；蒂頭周圍硬硬的，但果實其他部位摸來很軟；果皮已經變得凹凹凸凸，果肉仍硬梆梆的……

破鏡真能重圓嗎？哦，不是啦，酪梨真能再熟嗎？等待的日子總是特別漫長，我們每天不厭其煩地去跟酪梨say hello，摸一摸、拍一拍，期待它軟下來。忘了過去多少時日，終於我們覺得應該熟了，揭開五花大綁，切來嚐嚐。果肉雖沒之前硬，但算不上綿軟，口味也沒怎麼到位，不知是這酪梨原本就先天不良還是「復原」有限？

物種成長的奧妙真不是我們小腦袋可以理解，像釋迦，還沒全熟就採摘，放在室溫仍會繼續熟成，據說放到米缸裏還能催熟。但若熟成度不夠，還沒軟就放進冰箱卻會停止生長，即使再回到室溫也不會繼續軟化，不能吃。以我淺薄的知識，似乎許多蔬果皆如此，所以家中蔬果若要冷藏，一定得先確定已經「夠分」（熟透），不然得再等等。

一分為二的生澀酪梨雖未被冷藏，但已剖成兩半，逗回去卻能繼續生長，只是口感稍差。這有點像神經微創手術，據說若人的手指（或某些神經）斷了，只要在黃金時間內趕快接合，假以時日能恢復到某個程度，功能不會全廢，只是無法如未受傷前那般。看來，事物的行進有它自己的步調，沒想到，這顆堪稱死而復活的酪梨，竟有如此強的生命力，在重組後繼續完成未竟之事，直到時候足夠，「熟」終正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