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蝦．感受．生活】落手的瞬間
文/曾喬慧
防疫期間，有沒有甦醒你（妳）在家作飯的靈魂？像我這種穴居動物是沒差，早已練就「自食其力」，一旦饑腸轆轆拉警報，立馬起身「奔赴戰場」，或蒸或煮或烤，簡單填飽。
我的廚房流理台簡約大方一橫條，長140公分左右，洗碗槽在最右邊，水槽右側豎著一片頂天立地的隔板表示到此為止，隔板右邊擺放冰箱。這樣描述，你能想像我游走流理台、彎蹲取料、沖洗食材、抓刀取鍋，缺了什麼又回身打開冰箱補貨，宛如麻雀忙碌來回撲翅的身影吧！
接下來，有點突兀的，我要說指甲剪。
話說我剪手指甲，務守定點原則，一定鄭重地走到洗碗槽前，方便為剪落的指甲小月牙進行水葬儀式，落花流水了無痕。
背景大致交待，小故事要開始了：有一天，我站在洗碗槽前剪手指甲，咔擦咔擦完畢，「很自然地」俯身向右打開冰箱，把指甲剪「收回去」……好像哪裏不太對勁？
當指甲剪落在冰冰冷冷隔層板上，即將抽手的瞬間，有兩秒鐘停格。兩秒，足夠靈魂回竅，然後我醒轉了，兀自笑了好久！
一邊笑一邊直起身子，想到一位喜好烹飪的明眼朋友更慘。她曾經十分抓狂地找食材小磅秤，四處翻箱倒櫃，氣急敗壞，明明數分鐘前還在用它，磅秤又不是芝麻粒怎麼可能遍尋不著？！最後大概是放棄了，先拿別的菜來處理吧，打開冰箱──哇哈哭笑不得，看到該死的磅秤冰在裏面！
請勿責怪我們沒有大腦，或是沒有物歸原位的好習慣；事實恰好相反，發生這種出槌糗事正是出於一連串的歸位習慣，不假思索的行進動線。廚房料理然，各式工作領域亦然，因循著熟悉軌道而忘我。這種忘我類似星球公轉，多方引力相扣，形成自然。
自然到了底就是不經心，不是嗎？
一個人最多只有兩隻手，高密度反覆著掌握、放開，東西隨手放下實在是生活最寫實的分分秒秒，風吹葉落般，不經意落了就是落了。
無心落，非大過，只是，逃不了因果。迷失了得去找，尤其一時找不到急需之物，令人煩躁極了，對於盲者更是痛苦不堪，暗裏尋它千百度，驀然回首，還是空無一物，得想個法子減輕暗裏尋的痛苦。
我想方設法的邏輯是，隨意輕微極易被忽略，那麼，把它放大、誇張一點吧，遂琢磨出「兩秒鐘停格法」：放下/收入東西在某處，停住，延遲兩秒才抽手。兩秒之中，世界完全停擺下來，凝聚所有精神攝入這個物與位的交集坐標。
此法行之多年，效果不錯，指甲剪沒困在冰箱裏便是一例。最怕的是有其他驟然干擾插進來，比如有人叫喚吩咐，比如急著上廁所，比如門鈴聲聲催……注意力被迫轉移，手中物來不及聚焦就擱下了，待插曲結束，剛才在幹嘛忘得一乾二淨。然後，然後，然後（無法確定多久以後，也許十秒，也許十天），問號或驚嘆號會浮出水面：鑰匙放哪了？手機咧？這軟軟一球是什麼？床上怎麼有剪刀？……懸疑推理劇就在自家裏上演。
盲人記性特別好？沒這回事，兩三回失落才學一次乖，盡量在作息間自我訓練。每天每天，經手的物件有多少？多少落點需要我用心打卡在腦門上？暗自祈禱：不要老得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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