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蝦.感受.生活】點字課本講古

文/曾喬慧

工作上,我的單位有承製點字教科書,寒暑假一到整個流程上緊發條:上層作業keyin或掃描明眼書,收編為電腦檔案;中層人員透過程式轉為點字,在點顯器的靈動下校對、排版;來到下層便是列印、裁切、裝訂成冊。

以上學期來說,八月底九月中是點字列印機最狂熱的時候,大肆呼嘯得像發瘋了,戈登戈登戈登戈登……聲響大又粗嘎,連續不輟,要幾份有幾份,叫囂著電腦自動化的好處。

咦?那沒有電腦化之前,點字課本如何而來?它的演進路線,類似手勾毛線過渡到全自動生產嗎?

約莫1990年,點字顯示器才由國外引進台灣,連接電腦操作,繼而中文點字編輯器、排版編頁等等相關程式陸續誕生,點字書電腦化的歷史不過三十年。

三十年光陰路上往回走,我向一男一女兩位盲友扣門,詢問書冊的前塵舊卷。兩位都是五年級生,先天性失明,從小學到高中就讀啟明學校十二年。為什麼十二年?以前不是只有九年義務教育?因為高中聯招曩昔並沒有開放給視障者報考,有志升學者直接升上母校的高中部。

「我們那時候都自己做課本。」

自己做?!訝異啊!我以為就算得勾毛線,也是某某單位勾好送過來的,就像我明眼學生時代每學期到校第一天,和幾位同學到教務處搬課本,一拓一拓搬回教室分發。

「我們暑假前就著手準備了,每一科目平均分攤給每一位同學,比如你負責1到30頁,我31到60頁,他61到90頁……先由明眼老師唸課文(或者假日有大專志工幫忙唸),我們學生手抄點字,再將手抄交給盲老師打版。」

打版?裁縫師打版的概念嗎?

「是用機器在鋁版上打點字。打版機很貴,寶貝得很,校方怕我們弄壞機器,都不准學生去碰,所以咱從來不知道它高矮胖瘦。盲老師根據我們的手抄謹慎地打上鋁版,妳就想像成英文打字機那樣。打鋁版聲響超大,我們在校舍遠遠就聽見。」

這鋁版有點特別,兩片一體,我將它比喻為一塊砧板平均橫切成兩半,可是不完全切斷。當年課本規格是一行26方(點字乃橫向摸讀),一頁17行,鋁版版面大概18*25公分,兩個面都有點字。假設一本明眼書有100頁,轉成點字後有500頁上下,需要鋁版250片!堆疊起來龐然浩瀚,多大的空間才容得下十二年份的教科書鋁版啊?!我聯想到古希臘山洞裏的石版鑿刻,彎腰佝僂地挪移搬動,硬物撞擊聲……

接下來又是學生的手工藝了,在鋁版中間夾一張點字紙,平移到一種小工具下,一壓,撤下來的紙就成了麻花臉,寫著點點點。由於鋁版被學生過度使用,時日一久,它變型、翹邊,紙張有時很難放進去,或是放入了卻夾不住。「我的手常常被鋁版割傷。」女盲友回憶說,另一位仁兄則表示這方面他還可以:「男生力氣大,我用手敲壓它、扳一扳。」

每位學生湊齊了所有頁數之後,該針線活兒上場了──縫書。每張點字紙的左側,也就是單數頁的行首部份,要先打出一排洞,且每張紙的每一個洞必須位置一致,縫出來的書才整齊漂亮。我問他們穿針引線有什麼酸甜苦辣的插曲,兩人居然都回答:我不會縫。

「縫書是很大的藝術啊,哪個洞、哪一針出錯,馬上歪戈悽搓(台語),往往得捲土重來。怎麼樣?我就是不會縫,哈哈哈哈!」若遇有份量少的教材內容,可大快人心了,老師允許,每張書頁只要打兩個大洞,穿過繩子綁起來即可,或是更爽的,抓來釘書機咔嗞咔嗞幾下就解決了。

「記得沒錯的話,我們小三開始就由學長、學姊帶著做課本了。」

小三,才九歲,稚嫩的小手就要擔代教材大任。而他們能掌握的,也只有純文字,課文中生動的照片、圖表,不得不pass過去。「比較簡單的,比如三角形,老師會折紙給我們摸著了解。」那幾何證明呢?只能書空咄咄吧,我想。「記得有一次上地理課,老師拿來一個地球儀,之後再也沒有地理相關教具。」光滑一輪球面,沒有陸塊形狀,不知海洋佈局,遑論城邑經緯,可想而知幫助不大。

好在時間有思考能力,時代也有追求改善的上進心,非文字部份都慢慢有了可觸式輔具。我的明眼同事就常常絞盡腦汁,點畫、黏貼立體線條或形狀,將抛物線、統計圖、山川河流、國界疆域……躍然紙上,有「凸」可尋。「什麼都給它做好好的,現在的盲生,好命啦!」有人這麼酸溜溜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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