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芸英

圖/曹柔柔提供

閱讀曹柔柔的臉書，像是飽覽無窮無盡的大自然風光，日出、夕陽、雲海……景致盡收眼底。她滑著輪椅上山下海，到處旅遊，行動不便的她如何安排充實豐富的退休生活？

柔柔從小罹患小兒麻痺症，小時候都在地上爬，國小只念一年就被退學。兒時最深的記憶是倚著窗戶看鄰居和姊妹上學的背影，失學的陰影深深烙印在心底。還好後來從國小補校念起，得到高中畢業學歷，彌補失學的缺憾。

十六歲那年，她得到「美生慈壇社」的協助，免費在台安醫院開刀；十八歲到振興醫學復健中心接受訓練，開始靠穿支架、持拐杖走路。

民國五十年代的肢障者就業市場不外乎男士從事鐘錶修理、皮鞋修理、雕刻等行業；女士多為縫紉；就像多數視障者從事按摩一樣，柔柔也不例外。為了上班她騎改裝的四輪機車，一路從學徒到打版師。

後來很多廠商外移，她才改為從事造型、接單、量身、流程等工作，也稍微提供同事技術指導。這份工作一天接觸的客人近兩百，有的甚至遠道而來。柔柔的位置在門口，「我左邊的耳朵聽客人講話，右邊的耳朵聽夥伴講話，他們只要簡單的一句『啊！做錯了。』我就非常擔心，因為那些衣服都很貴，最高曾是一件六十萬的衣服。」近四十年的職場生涯，一天工作超過十小時，辛苦可想而知。勞累與壓力造成她的免疫力嚴重下降，這才決定提早退休。

大部份的小兒麻痺患者下半身血液循環不好，有時只是被蚊蟲咬傷，馬上引起蜂窩性組織炎，所謂「久病成良醫」，她知道隔天就得住院了。

進出醫院是退休生活的日常，所以家裡早已備妥住院包，一拎就走。在她眼裡，振興醫院的衛浴設備最符合輪椅族，生活獨立的她極少請看護，「我曾跟護理師商量，也許我可以自己來。」沒想到真的可以。她常躺在醫院，心卻飛到戶外，想著出院後要去哪裡旅行，旅行讓她保持好心情。

由於住家附近沒有捷運，柔柔出門得搭低地盤公車，而與司機的互動，成了柔柔生活另一扇美麗的人生風景。

司機遇到輪椅族會先降下底盤，下車拉開斜坡板，以安全帶固定位置，再返回駕駛座。這些步驟不但耗時也帶來一些麻煩，所以柔柔每次接受司機協助，都衷心表達感謝。

她說，好多次遇到下雨，司機即使被淋濕，仍帶著滿臉笑容走下來放斜坡板，柔柔擔心的問：「你這樣會不會感冒啊？」司機回：「沒什麼雨啦！」其實那一次是傾盆大雨。

還有一次站牌人多，很多乘客擋住司機的視線，但司機想盡辦法前進倒退，就是為了靠近人行道放斜坡板讓她上車；另一次遇到廟會，坐輪椅的她被堵在中間，連公車也是，司機卻排除萬難，協助她趕快上車，避免被鞭炮炸傷。

司機們一定不知道，他們親切的態度讓柔柔成為習慣搭低地盤公車的乘客，即使生病帶著大包小包住院、出院，她都有勇氣和信心獨自前往醫院，因為來回都有善良的司機協助她上下車，這成了愉快的小旅行。

柔柔在臉書公開表達感謝，漸漸的，司機和客運公司的主管加入她臉書。某長官在她臉書留言：「不管乘客多或少，下雨或天晴，要記得公車永遠是妳的另一個『家』。」另一則留言是，「妳改善司機跟輪椅族的關係，你跟司機的互動讓他們覺得被尊敬。」

柔柔搭乘的那一條路線有十幾名輪椅乘客，司機壓力很大。但有些身障者常投訴，連司機臉上忘記掛上笑容都是理由。其實柔柔做的不多，早上道聲「早安」，當司機幫她繫妥安全帶說聲「辛苦你了」……如此而已。她覺得輪椅族與司機的友好關係是用心經營出來的。

今年是柔柔退休第十年，除了固定周日上教會做禮拜、每周一個半小時的居服員幫忙整理家務之外，她並不特別參加什麼團體，但積極挑選喜歡的課，投入不少活動，她覺得隨著年紀漸長，身體機能退化，應該趁還有體力多出門旅行，也以此鼓勵身障者走出來。

花博那一年，她換了目前的電動輪椅，為了看美麗的風景，不論輪椅族出門有哪些不便，炎熱或寒冷，都不影響她出遊的興致，就算下雨，也懂得轉換心情，慢慢的欣賞雨中風景，包括每個人撐的傘、雨衣色彩，「我擁有平靜不絕望的心情，畢竟不論任何境遇都有不同的美好。」

她不忘運動，例如定期游泳，泳齡近三十年。她通常先在家穿好泳衣，穿上支架，到泳池邊再脫掉，把支架和拐杖放在一旁，上岸時救生員會協助她一把；她笑說：「我念書沒拿過第一名，但參加游泳比賽拿過兩次冠軍。」此外她也到戶外，跟著教練去浮潛和潛水，徜徉於一片湛藍的大海中。

「我很少感覺自己是個身障者，從不覺得自己跟別人有甚麼不同。」這跟家人從小沒有把她當特殊孩子有關，「我知道跌倒如何爬起來，只是比別人多花些時間和力氣。」這不是勵志文而是在振興復健醫學中心學習的能力。

貧困的童年是成長的養分，她說，「生活好不好是跟自己比，我很少抱怨，現在擁有的我都很珍惜。」

話題一轉，她聊起某次跟一群輪椅族至花東旅行，其中一站是到「六十石山」賞金針花，那裡具備友善的無障礙環境，讓坐著電輪的他們暢行無阻，滿山奔「跑」。

柔柔看起來這麼年輕，應該跟她時時保持一顆愉快的心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