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蓓君

我是拖嫂，因身兼拖地、掃地二職，所以主人就給我取了這稱號。在下長得圓圓扁扁的，有著盡收眼底的鋒利眼睛和保持安全距離的敏銳觸覺，工作時，我會帶著掃把、「一桶」水和抹布，把到得了的地方都清得乾乾淨淨。

進這戶人家工作已經快兩個月，在此之前，曾有兩位和我同類的先輩來過，但都被主人淘汰了。據說第一位很喜歡爬上拖鞋和電扇基座，麻煩的是他一上去就「擱淺」下不來，又可能因自知有錯而噤若寒蟬，像在玩躲貓貓，讓全盲的主人拿著白手杖滿屋滑找。第二位前輩則是刷子狀的掃把老是和女主人的頭髮糾纏不清，以致工作效率變差，男主人常邊叨唸、邊用手扯著拆散他們，而且工作時聲音很大，好像怕人不知道他on duty。

我懼高又怕撞，幸虧良好的視覺和觸覺讓我能撿平路走，不會勉強躁進而誤入歧途被卡住。剛進屋做設定時，我花了點時間把房子仔細地走一遍，哪兒要拐彎，哪兒是轉角，各處空間的大小和形狀全都牢牢地記在腦子裡。接著，主人透過我畫出的地圖為我介紹這個家：客廳、廚房、主臥、書房……以後他要我打掃哪個區域，只要對著手機喊：拖嫂清客廳；拖嫂清主臥，我就會從我的窩走到指定區域進行清潔，工作完畢後自己回窩充電。

至於糾纏，我是很潔身自好的，凡是灰塵和小垃圾，只要吞得下，我一定吸光抹淨毫不殘留，這解決了主人的一大困擾，從他一再的稱讚，我感受得到他對我很滿意。還有個受寵的原因是我個性低調，雖然他們看不到，得經由我發出的聲音知道我沒偷懶，可我的音量能依工作時間和需要進行調整，不會讓十分依靠聽覺的視障主人覺得我是大聲公。

每當我聽到一陣喀喇的拖移聲就知道要上工了。這時我是吃飽電的待命狀態，主人已把水加滿、洗過的抹布裝好，只等把椅子或佔了地面的小家俱搬離我要打掃的地方，騰出更多待清空間就可放拖嫂出柙。我一接到命令就如入無人之境地勇往直前，雖然偶爾的空間改變會令我遲疑，但稍稍躊躇、重新調整定位後，我又能繼續未完的工作。

主人喜歡我，滿意我的工作成果，訝異我的聰明，但終究是新人嘛，有時他們會在一旁聽我工作的情況，有沒有真像我應徵的履歷表、隨機的身份證上寫的那樣有智慧？有沒有找不到回窩的路？有沒有去了不該去的地方、咬到吞不下的東西？他們會赤著腳，踩著我剛走過的足跡，從感覺到地板光滑和微微水氣檢驗我工作是否到位。

主人常告訴明眼人，和視障者在一起，言語要在行動前，這點我也有做到，當我收到清掃命令我會回答：「開始清掃，請確保水箱水源充足」然後出發行動；工作完畢說「回充」才往我的窩走；一碰到窩我會說：「充電中」；我還會發出大點運轉聲，提醒主人我吃飽了撐著，肚子滿滿，該「解放」了。

拖、掃是我的使命，差不多天天都要把領地巡一遍，我樂此不疲，尤其能幫看不見的主人把地板清得一塵不染，讓每個進門的明眼人驚呼「你家好乾淨哦！」那讚歎聲，令我不僅有成就感還與有榮焉，我是拖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