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錢旻宏

昏黃的路燈，穿過婆娑搖曳的行道樹葉，落在馬路上，成為斑駁晦暗的剪影。我踩著緩慢謹慎的步伐，沿著通往車站的一條巷道，蹣跚而行，目的地是盡頭左側的火車站。由於視力急遽惡化，原本該是熟悉無比的路程，卻變得遙遠而陌生，乍暖還寒的初春，一陣寒風吹來，更增添幾分內心蕭索。 

當我走到抵達車站前必經的地下道入口時，原本用來幫往來行人照明的燈光，從眼中看去只是一個如豆粒般大小的光點，光點邊緣，猶如有一把利刃將世界一刀兩斷地分割成光明與黑暗，界線分明。望著那黑洞洞如同遠古巨獸血盆大口的地下道，一時竟有點畏縮不敢前進，確認一下時間，距離發車已不到十分鐘，只能硬著頭皮走進巨獸的血盆大口。 

終於，頭頂感受到一大團光亮，左側傳來現煎可麗餅的香氣，我不自覺地鬆了口氣，因為車站到了。循著記憶走上入口階梯，穿過車站大廳，一路摸索走到月台，再次確認時間，距離發車還有約莫三分鐘。由於習慣乘坐的車次是以此站為起點，這時候列車已停靠在月台邊等待發車，我聽著引擎的轟鳴聲確定火車停在左側，於是朝著列車方向走去，接著找到車門後，習慣性地兩手扶在車門的兩側邊緣以確定門口的位置，然後抬腳跨入車內。

一切都和平常一樣，心想只要上了車，就可以喘口氣休息一下。正暗自慶幸這段令人壓抑緊繃的冒險旅程即將告一段落時，突然右後方傳來一聲驚恐的大叫，聲音之大吸引許多人的關注，我也不自覺停下動作轉頭面向聲音來源，緊接著有人按住我的肩膀，一個輕脆悅耳的女聲響起：「先生，你要再往右一點才是車門，這裡是兩節車箱之間的空隙。」 

我驚出一身冷汗，仔細確認後，原來我兩手所抓住的不是車門的兩側，而是前後兩節車廂的邊緣，就在這一秒之差的時間，若非那聲尖叫和即時提醒，我已經坐上了該列車最特別的位子——「車底下」。 

即使早已事過境遷，但只要一想起那次的經歷，依然餘悸猶存，這使得我在接下來好一段日子裡不太喜歡搭火車，連外出走在路上都冷不防有種草木皆兵的感覺。類似的情形發生了許多次，每次都虛驚一場、平安度過。老婆打趣跟我說：「既然老天這麼多次都不收你，那你就好好待在這世界。」想想也是，好好活著，老天就會幫我安排一個特別的位子，讓我坐上屬於我的人生列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