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昀芝

八月底，兒子穿上國中制服，成為我們學校的新生。放學時，他會主動來我的教室接我，帶我一起回家。回家途中，總會遇到許多我的學生，也會發生許多有趣的事。

有天，兒子帶著我下樓梯，有幾個男同學在後面走廊遠遠見了我就大喊：「老師好！」跑到我後面時，又說：「老師再見！」我笑了，說為何被我擋在身後無法超前還跟我說再見，一個男同學很驚訝地問：「老師你怎麼知道我在你後面？」我又笑了，這一定是剛被我教到的新生。我說：「因為你的聲音在我後面呀！」其實聽聲辨位並不困難，只是他們平時沒有特別注意而已。其中一個同學又問：「老師，你這樣不會覺得很恐怖嗎？」這大概是很多剛被我教到的學生都會問的問題。想了一下，我說：「剛失明時當然會覺得呀，可是這麼多年下來也漸漸習慣了。」也必須習慣，才能如常地生活下去。正想著要怎麼繼續這個話題，一個學生又問：「老師，那這個大哥哥是要帶你回家嗎？」大哥哥？說的是我兒子嗎？我忍不住又笑了，說：「這不是大哥哥，是你們隔壁班的同學呀？」一個同學說：「真的耶！尷尬了……」應是看見了兒子的學號，發現我所言不虛。知道兒子現在身材已經挺高大，但被同年級的同學稱作大哥哥，還真令我忍俊不禁。也許是因為不知該如何繼續聊，幾位同學就在校門口和我們分手，默默地離開了。

又有一天，我們遇到另一位學生，也是今年的新生，曾在課堂上我教導人導法時自願出來示範怎麼帶我，有天在路上遇到我一個人，還特地請他的媽媽等他，一路帶我過馬路走到我家巷口，是個很熱心的孩子。

這天，他看見兒子帶著我，也沒多想，以為兒子就是個一般的學校同學，很不放心地在我們身邊跟前跟後，不斷對兒子說：「你這樣帶老師會讓老師撞到啦！」「你怎麼可以讓老師拉著你的背包走呢？」我忍不住在心裡偷笑，心想：其實兒子從六歲時就開始這樣帶我，已經有七、八年的經驗，是我身邊數一數二的人導法高手，真的不會出什麼問題！但我沒有把真相告訴他，只是安慰他說：「沒問題啦，如果有什麼狀況，我會跟他說的，你不用太擔心！」但這位熱情的同學還是很擔心，堅持要一直跟著我們，指導兒子這個那個，又說他實在很不放心，直到我再三跟他保證一定沒問題，他才終於勉為其難地離開。他走後，我才忍不住笑出聲來，跟兒子說：「有這樣的學生，也真是覺得挺感動的。今年課堂上的人導法果然沒有白教啊！」

又有一日，遇見兩個學生，開心地跟我打招呼，說是我去年的學生，現在已經八年級了。從聲音聽來，是兩個女生，興高采烈地和我敘舊，說起去年上課時的種種。到了我家附近要過馬路時，我跟他們說，送到這兒就可以了，他們說他們不放心學弟帶我，堅持要陪我們過馬路。過了馬路，沒多久就到了我家巷口，我又暗示他們說，送到這兒就可以了，真的不用再送了。沒想到他們異口同聲地說沒關係，他們要護送我回家。我心裡真是哭笑不得，問兒子說要不要去附近吃個冰淇淋什麼的，如此便可以擺脫這兩位學生了。但兒子沒聽懂我的暗示，說他沒有很想吃，我只能無語，繼續讓兩位學生跟著了。

終於走到家門前的騎樓，兒子帶我走進去，拿出鑰匙準備開門，一直跟著我們的其中一位學生很疑惑地說：「老師，學弟為什麼也要進去？」我笑而不語。另一位學生又問：「老師，他是你兒子喔？」我笑著點頭。此時，兩位學生才恍然大悟。跟他們揮手道別後，我笑著隨兒子一起走進家門，問他這幾天陪我回家遇到這些學生，心裡有什麼看法？兒子笑說：「你的學生還真是各式各樣，無奇不有啊！」

是啊，這就是我可愛的學生們－－你的同學和學長姐們。因為有他們，我每天的日子才那麼多采多姿、充滿樂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