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專訪】黃淳偉協助精障者,重返職場

文/陳芸英

圖/黃淳偉提供

當你聽到「精神障礙者」會想到什麼?外界常把他們跟「攻擊」與「危險」劃上等號。黃淳偉不諱言,自己的第一個反應的確跟一般人一樣;但事實上接觸後才發現,他們傷害別人的比例比一般人還低,而且嚴重被污名化。

弱視的黃淳偉畢業於國立臺北大學(前國立中興大學法商學院)社工系,目前是伊甸社會福利基金會真福之家(簡稱「會所」)的社工員,專職服務精神障礙者(簡稱「會員」)。

這就是會所「真福之家」

淳偉說,一般會員的家人可能擔心他們因幻聽干擾、說話語無倫次或出現奇怪動作和不可預知的刺激而發作,所以將他們留在家裡最安全;但從另一個角度看,如果不外出接受生活歷練,整天關在家裡,生命也就等於結束了。淳偉的工作就是讓他們走出家裡,到會所與大家互動,並進而為他們找工作。

會所像個小型的社會,把會務切割得很細,例如開廁所的風扇,只是「按」一個鈕而已,屬於一份簡單的工作;其次,會所每天製作一份A4大的日刊,電腦程度好的,可做打字、編輯;其他組別包括「關懷支持組」,練習打電話關懷會員,或與社工一起進行家庭訪問;「真人圖書館」則每週設一個主題,讓會員分享自己的生命經驗,例如:我第一次發病時、我第一次住院、我的早晨時光、我討厭自己和喜歡自己的地方……最後把會員的故事寫成一篇文章,放在粉絲頁與社會分享;「翻譯組」則翻譯國外相關文件成中文,讓更多人閱讀。

會員可以從不同難度的會務學習生活與工作技能。例如有些人希望找「餐飲」業,就可以先從會所的洗菜、切菜、洗碗學起,做出興趣後再上職訓班……會所的工作就是在會所與會員肩並肩地做會務。

這是會所的餐點,營養好吃。

不過,淳偉有時候也需要會員協助,尤其在電腦前調格式大小時,單獨一人得眼睛貼著螢幕作業,非常辛苦,如果有會員在,他就借用他們的眼睛,彼此互相幫忙。

淳偉與會員在電腦前一起完成會務工作。

會所講求自願和自主,沒有規定會員幾點來幾點離開,想來就可以來,想離開就可以離開;會務也是一樣,想做就做,不想做也沒關係,一切隨意。但是他們做久了,自然而然覺得那就是自己份內的事,而且做得很開心。

會所每天固定有二十幾個會員來,有幾個甚至八點半會所開門前就到;甚至有人說:「會所就是我的第二個家。」因為有人陪伴,而他們也被需要。

漸漸的,會員克服了自己與人際互動,培養基本工作能力後,他們覺得自己需要外面的工作,再由社工員協助他們找。

淳偉人緣好,同事及「會員」幫他慶生。

會所幫會員找的都是屬於容易上手的「過渡性就業」(Transitional Employment),上班時間只有星期一到五的半天,希望透過簡單的工作找回自信。舉餐廳「洗碗工」的職缺為例,他這麼跟雇主說:「我們會所想跟貴單位合作,可不可以給我們會所一個機會?」為了擔保可以不造成對方的負擔和疑慮,接下來他會保證,「我們社工會先來學習如何收碗、洗碗,學完之後我們再挑適合的會員,密集輔導,教到他們會為止;萬一他們請假,請放心,社工會過來代班,你們不會有缺人或調班的問題……」「過渡性就業」時間不長,通常六到九個月,但如果表現好,原職場的雇主會要他們留下來,這麼一來他們極有可能得到一份穩定的工作,重返職場,那麼在他的履歷上就有一份工作經驗了。

淳偉(右)以投影片介紹「過渡性就業」。

不過這種就業模式非常難開發。他回憶第一次向雇主說明,話還沒講完,對方就插話,「他們會不會打人?」這種質疑沒有停過;另一次,當雇主問他介紹哪個障礙類別的身障者,對方一聽到「精障」,馬上說:「對不起,我們已經額滿了。」

但並不是所有單位都排斥。

淳偉曾在一個超商的會議上宣導「過渡性就業模式」,會議結束,他發出很多名片、DM,陸陸續續有些超商跟他聯繫,其中一間超商打電話到會所,「我們這裡有個職缺,你們可以派人過來嗎?」淳偉接到電話,下意識的脫口而出,「我們這裡都是『精神障礙者』喔!」沒想到對方回答,「我知道啊,怎麼了嗎?」這一回答反而讓淳偉尷尬了,馬上致謝,接著趕快拜訪雇主。

淳偉近期輔導會員就業的職場是醫院藥品的傳送。這位會員就業意願很強,他在醫院負責的是「住院臨時藥品」的傳遞。例如醫師巡房時,病人頭痛,醫師另外開的藥,傳送人員得從B1的住院藥局把臨時的藥刷條碼,把病床號碼寫在傳送本上,放到傳送箱做分類……他開玩笑說,「類似『郵差』的工作。」

弱視者從事身心障礙就業服務,會出現什麼問題?

淳偉說,剛開始,有幾個人會以質疑的眼光看他,「你看不到,你可以幫我找工作嗎?你比我厲害嗎?」但當他展現實力,這種疑慮就會自然消失。

這裡的會員生病之前不乏軍官、公司公關、披薩店長、超商副店長……不過,不管他們曾經有什麼豐功偉業,在會所很少提「當年勇」,也許不是遺忘,而是沒有什麼「點燃」他們提過去的事;或者這已經是事實,也過去了,不願意再想起了。

會員有各種狀況,都得花多一點時間瞭解他們。例如,某個會員有「強迫症」,若他覺得東西沒擺整齊就會重做,一直重複相同的動作,整個人卡在原地離不開。有一次淳偉幫他擺,他本來覺得可以了,但一會兒又覺得不行,要淳偉重擺,沒來由的要他重複做同一個動作,「我終於瞭解什麼叫『強迫症』了,從此也懂得將心比心。」

淳偉說,精神疾病成因複雜,但極有可能是「基因」加上「重大事件」。「基因」的確是個原因,以往工作人員提到「基因」,家屬聽了會難過很自責,但如果沒有「火種」點燃不起來;或許很多人有「基因」,但沒有重大事件。他會立刻補下一句話,「如果沒有其他事件點燃,就不會發生。」

不過,這也是工作的難處。你可以讓視障者透過手杖探測外界的東西;可以讓聽障者透過助聽器聽到聲音;透過輔具可以避免很多障礙;但是無法預知精神障礙者在某些場域會更好還是更差。但無法預期結果也無法事先評估,當然也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這讓他的工作處處充滿挑戰。

對弱視的淳偉來說,這工作讓他瞭解人性,打開視野,是認識社會的一種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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