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芸英

她說，「我的時間很好約喔，我們隨時都可以約出去喝咖啡……」

我們來到一家她喜歡的咖啡店，一個不小心，幾口咖啡脫口流了出來，老闆趕忙去拿抹布，「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兩人似乎在比賽，最後她在老闆趕回桌前，用紙巾把桌面擦拭乾淨，她好高興自己贏了，做出歡呼狀。

全盲的她是街頭藝人，只有週末日「上班」，就如她所言，工作一點都不忙，一個禮拜有五天是自己的，「我很喜歡唱歌，不是想紅，只是希望有機會唱歌給別人聽而已。」

她剛開始只唱自己喜歡的歌，後來才跟觀眾說，「你們可以點歌，看我會不會唱。」這小小的轉折是聽到廚師雖然不喜歡切洋蔥，但因為客人愛吃，所以還是得做一樣。

街頭藝人表演有一段時間需要講話，這跟她的個性吻合，她的工作模式就是唱完一首歌、說一些話，有時自說自話，有時跟在場的人聊聊天。

「喜歡你的工作嗎？」她提高聲調說，「非常喜歡啊！開開心心，自由自在。」

她努力唱，至少讓這種生活方式維持下去。視障者的生活雖然艱辛，卻一點都難不倒她。

其實，我接觸不少街頭藝人，風吹日曬不說，一旦遇到下雨，就像打仗一樣，「對，我遇過幾次。」如果是突如其來的大雨更讓人慌亂，尤其器材貴重，但總是有好心的路人前來協助，幾個人撐傘護住器材，陪她推車離開。而那推車，裝有她所有的設備，包括電子琴、麥克風、電瓶、一組音箱……超過三十公斤。前來時她一個人當然扛不動，所以分六、七趟，從住家搬到樓下，搬上推車，沿途喊「借過借過」，走約十分鐘的路去計程車排班處搭車，下計程車後，再一一搬上推車，一手打手杖一手推到表演場地，一一架起來。至於路線，她跟定向老師學過，問題不大。表演完畢，再一一收拾器材，放上推車，推到附近計程車排班處……我聽了都頭暈了；但她口氣堅定的說，「雖然很辛苦，但我喜歡。」

她一直強調，這就是理想中的工作，雖然一個禮拜工作兩天，收入也真的很少，但她真的很喜歡。「我每天都期待週末，這樣我就可以開開心心的出門唱歌給別人聽了……」她的聲音具有渲染力，說「開心」時，不但語調輕盈，整張臉都在笑。

然而，在社會討生活的人，有幾人像她？

這就夠了，開心才是人生最大的贏家。

備註：本文轉載自2018年6月15日聯合報繽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