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蓓君

從小因著弱視，襁褓中的我就被抱著跑醫院；上學後，每學期媽媽都會帶我去診所作視力檢查。當視力漸差、罹患癌症等得多次治療、追蹤，我更成了醫院的常客。不但就診流程我瞭如指掌，抽血、X光、超音波、核磁共振……多項儀器檢查步驟我也毫不陌生。

然而每次從進入醫院到離開，往往得花很多時間、跑好幾處地方，對視障的我並不方便，所以早期都是媽媽帶，後來知道有保育員陪同就醫的社會福利，除非狀況緊急或特殊一定得由家人出馬，否則，我都會申請保育員帶我上醫院，減輕家人的負擔。

常聽一位視障朋友說，很多醫院在捷運站都有接駁車，只要到得了捷運，要去醫院幾乎沒問題。他覺得約保育員被限制，而且他的時間往往不太確定，所以他都自己在有志工執勤的時間上醫院，找那兒的志工幫忙：看診、結帳、拿藥、上廁所、買便當……聽得我既欽佩又羨慕，因為我總認為自個兒上醫院困難重重。

這天，朋友介紹一位牙醫，因為所在醫院不大且在捷運站有接駁車，不時為琺瑯質太薄而牙齒敏感所苦的我決定來個「單刀赴會」的就診初體驗！

捷運保全領我到接駁車等待區，我猶豫著候車隊伍行進的方向，忽然有人拉我一把說：「你站這兒，等會車來先上車。」可是怎麼知道車來了沒？聽到身旁有人交談，放膽對她們說：「麻煩接駁車來時叫我一聲。」待對方答允，便安心地聽著週遭的聲響：哦！有大車要轉彎囉！這個人一定急著上哪兒去腳步好匆忙；又綠燈了，這次車該來了吧？……事前沒做功課先查一下，原來接駁車中午也休息，只得站在那兒殷殷期盼車子快來。

有車靠近！一同等車的好心路人將我安置在接駁車第一排，還來不及請她待會進醫院順便把我帶到服務台便逕自往車後面走去。這下怎麼辦？我不知道車子會停在哪，幸好下車時那位女士又出現了，把我交給入口處值班的志工。

志工帶我到診間說牙科的燈還沒亮，要我在外頭等，並告訴我護理人員會喊名字。可我總聽到「叮咚」聲，門開開關關，沒有任何人喊誰的名字！兩點了，公立醫院不都一點半就看診嗎？牙科的門是哪一扇啊？我開始焦燥不安，但旁邊好像沒坐人，來此就診的人不如預期的多，格外安靜，我該上哪兒討救兵呢？

離我較遠的左邊好像有人坐下來，因為我的椅子晃了一下，於是我面朝左喊去：「請問，牙科開始看診了嗎？」一小陣沈默後有人出聲：「燈還沒亮耶。」然後除了「叮咚」又是一片寂靜的等待。

右前方診間門開了，護理人員喊了名字，是要看完病的人去結帳並約下次回診，聽談話的內容，那不是牙科；兩點鐘方向的飲水機有人在裝水，好想過去問問牙科在哪兒，但不知為何總抬不起腳，跨不出去……

又有兩個人從面前交談而過，這次是距離最近的了，我拿起手杖迎上前：「請問……」聲音嘎然而止，大概是被我嚇了一跳吧！

「請問牙科燈號亮了嗎？」

「不知道耶，我們也是來看病的，你最好問問別人。」

我無奈地退後坐回椅子。

怎麼辦？到底出了啥事，都兩點半了，就算醫生遲到，護理人員也該先亮燈吧？我好想上廁所……不禁生起自己的氣，幹嘛逞英雄、自找麻煩獨個上醫院，早知約保育員不就一切搞定？！

正懊惱，感謝老天！有人坐下了，就在我旁邊！抓住機會對身邊人說：「請幫我看看牙科燈號亮了嗎？」

「沒有耶，是暗的。」

「我掛二號，請幫我注意一下，如果號碼到了告訴我，謝謝！」

「牙科門開了，裏面燈是亮的，有人在，你要不要去問問看。」

其實我壓根不清楚牙科診間到底在哪，但實在等太久又內急，只聽得右後方五點鐘方向門開著、有人講話，不管三七二十一打起手杖闖過去！

「請問這兒是牙科嗎？我是二號……」

搞半天他們根本不亮燈號！這是哪門子規矩。初診病人怎麼曉得輪到自己了沒？這對視障者的考驗也太大了吧！

看罷，和善熱心的護理人員又請來志工協助「善後」：結帳、上廁所、把我託給一位也要搭接駁車去捷運的乘客。坐在候車椅，涼風吹來，突然覺得好像悠閑地在公園小憩，一種滿足：盲了這麼久，我總算「能」帶自己就醫了！

車上，我自問以後還要這樣玩嗎？其實只要敢開口，在醫院不怕找不到人幫忙，雖然比較耗時費事但又有何不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