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突如其來的眼疾卻吞噬掉這一切，讓我必須面對令人恐懼的未知世界。我漸漸無法保護你，無法給你我想要給你的一切。

文/楊昀芝 

下個月，你將滿十一歲了。 

時間過得好快。 

猶記得，當你還是個小嬰兒時，我總是到圖書館借回整疊的幼兒教育書籍，認真地照書中的方法來教你。我做了字卡教你認字，用紅點貼紙教你數數，又在牆上貼滿了文字和圖畫，對你進行各種教學實驗。你對這些並沒有特別的反應，到了兩歲還不太會說話，一度曾讓我們有些擔心。直到兩歲多的某一天，你打開一本我常念給你聽的童書，指著字一字字念出來，我這才恍然明白，原來我教給你的，你都學會了。 

隨著學會說話，你的學習開始有了驚人的成長，各項表現都令人驚喜。你接受模範兒童的表揚，代表幼稚園小朋友上臺演講，老師們都對你讚譽有加。而我仍努力地為你準備各項學習素材，書櫃裡滿是成套的兒童讀物，我們一起讀故事書、唱歌、背唐詩、遊戲……擁有親子間無限美好而幸福的時光。 

然而，我突如其來的眼疾卻吞噬掉這一切，讓我必須面對令人恐懼的未知世界。我漸漸無法保護你，無法給你我想要給你的一切。 

我仍然想念書給你聽，但書上的字卻變得那麼模糊，我讀得好吃力；我也想寫信給你，但不管我用了多粗的奇異筆，仍看不見自己的字……伏案桌前，我埋首痛哭。 

你的成長、你的未來，將有多少是我無法使得上力又不能參與的啊！ 

時間從不等人，即使我陷入了眼前的黑暗，你仍然得繼續長大。進了小學，你開始學寫字、寫作文、算數學，每天有好多作業，雖然我真的好想幫忙，卻沒辦法像以前那樣教你。你的聯絡簿和考卷習慣只給爸爸簽名，學業上遇到問題也大多跟爸爸討論。來不及念給你聽的成套童書積滿灰塵，只能一本本送人，而我在你心中所占的份量也越來越小。 

最近，你變得越來越不一樣了。你越來越像我認識的某些青少年，喜歡西式速食和零食，著迷於手機與電腦遊戲，瞞著我們的事越來越多，對我們說話的口氣也越來越沒有耐性。 

是什麼讓你改變了？是什麼讓我們距離越來越遠？ 

我知道，我的視力限制一直在我們之間形成一堵牆，我盡可能努力地打破它，然而總是有我做不到的時候。 

這種時刻，我就感覺特別孤獨。 

獨坐在無邊的黑暗裡，我努力回想，當我和你同年紀時，是否也有你的苦悶與孤寂？ 

我想起的是，昏暗擁擠的教室，以及教室外灰濛濛的天。 

原來，那時的我，也是不快樂的。 

那麼，我該如何陪伴現在的你呢？ 

我該如何讓你知道，當你慢慢長大，有一天，你就會找到屬於自己的目標及對人生的熱情？ 

如果可以，我願意用一切來交換，只求讓你明白這一切。 

然而我卻不能操之過急，因為，這些必須讓你親身體驗，甘美的果實才會真正屬於你。我所能做的，恐怕只有耐心陪伴而已。 

只想讓你知道，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在這裡。因為，我永遠是你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