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的花絮】普通的友情

超級普通的互動,任誰都有幾個這樣的朋友,但如果一開始先說出她是一個視障者,覺得這是一則公益故事的人,就會多上好幾個。公益不是原罪,「有愛心」這種正面的評語,反而讓我對自己問了很多問題。


文/鄭維婷 

知道我跟視障者混在一起的人,常常認為我很有愛心,我不同意。 

愛心的定義與價值,已經被熱鬧的討論過,其中牽涉到許多關於助人專業與社工角色的議題以及一般社會大眾對於公益團體的想像,每個論點都有客觀的最大公約數;但實際上從事服務工作的,是無法化整為零的獨立個體,喜不喜歡被認定為出自愛心,自然因人而異。 

我和一個朋友,碰面的頻率一年恐怕數不出五次,忙碌的通病就是連打電話傳訊息都少得可以,但相處時總是好開心。她穿梭在大大小小的表演場地,彈奏著喜歡又擅長的樂器,一個人生活難免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她總是努力堅持不要麻煩別人;倒是我提出一起去逛夜市的邀約,她怎樣都抗拒不了,在電話那頭頻頻跟我說好耶好耶,話筒突然變成電視螢幕,即時轉播她眼睛笑成一條線的表情。 

超級普通的互動,任誰都有幾個這樣的朋友,但如果一開始先說出她是一個視障者,覺得這是一則公益故事的人,就會多上好幾個。公益不是原罪,「有愛心」這種正面的評語,即使事實不如所說,接受它也沒什麼要緊,反而是心中那個「不同意」的直覺反應,讓我對自己問了很多問題。 

「我們和朋友相處時,需要愛心嗎?」

「愛心的定義是不是一定代表公益?」

「與視障者做朋友,跟公益的關係是什麼?」

「為什麼我不同意,我這麼做是因為愛心?」 

在社會宣導的場合,「平等」與「融合」之類的標語經常出現,其實我很期待,再也不用說這些話的日子。和朋友在一起,不需要動用愛心,不會反覆思考所謂的平等與融合,關係建立在彼此的頻率、喜好、默契和個性,相處就只是相處而已,普通到我不應該特別把它寫成一篇文章,事情偏偏麻煩在這裡,寫到一半才思考是不是要換主題,頭都洗了我還是趕快把泡泡給沖下去。 

除了自問自答,我也曾經從講座上收到回饋。 

「在馬路上遇到身心障礙者,主動去幫忙他,不算是愛心嗎?」

「總不可能跟每個視障者都變成朋友,難道不熟就不去相處嗎?」

「認為你是出自愛心的人,大部分都是好意,不用急著澄清吧!」 

把這些回饋中的「身心障礙者」、「視障者」拿掉,替換成「一個路人」、「同事或學員」,問題就變得很容易回答,唯獨說出口的時候有點尷尬:「嗯……這一切都很自然啊!」聽起來有講跟沒講一樣,卻真實傳達出我的想法。愛心常被視為「對弱勢的人特意的付出」,因為相處的對象跟自己有些不一樣,便預設要取用大把大把的愛心才做得到;事實上,我覺得刻意準備足夠的愛心,比普通相處更困難,拿掉那些定義,我們之間,誰跟誰都不一樣,誰跟誰,不都一樣嗎? 

「有愛心」這種正面的評語,我卻不解風情。換個角度來說,或許是害怕辜負別人的期待,我對視障者有太多舉止跟反應,不符合愛心的定義(以下開放受害者來信……)。無論對方的生理、心理、條件與地位如何,我都只有辦法當成普通人來看,普通人會犯錯、會有缺點、會惹人生氣、會吸引到不同的朋友類型,彼此都要擔負起人際關係的責任,既然與一位視障者成為朋友不是出自愛心,沒有與另外一位視障者成為朋友,就可能單純是緣份與頻率的平行。在服務工作中,專業角色的拿捏需要不停學習,直到有一天拿掉了愛心與弱勢的等號,「平等」與「融合」也就不再有,宣導的必要。 

「為什麼你不同意,你這麼做是因為愛心?」

「因為,就真的不是愛心,是普通的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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