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種眼睛看不見、伸長手腳也無法觸碰的節奏，只屬於耳朵的饗宴，輕快而悠揚地盤旋在早晨的空氣中。

文/田宜君 

編者按：作者師大國文系畢業，患有腦性麻痺，以電動輪椅代步，先天高度近視，左眼0.5、右眼視力不到0.1。目前在台師大的資源中心處理視障教材轉換校對以及相關的文書工作。 

開著電動輪椅匆匆奔過馬路、跳上往市府站方向行駛的266公車，面對窗外不斷迎而來的行人以及車輛，暗自深呼吸平復因趕車而七上八下的心情後，便隱約聽見一種細細的、小小的，類似音樂的聲響。我將凝望窗外的目光收回，把視線從那些不斷來去人潮與車陣中的抽離，轉而抬頭環視著我所搭乘的這輛公車，想從這個座位比乘客還要多的空間裡，找出令人心生好奇的聲音來源。 

266公車依然跟著紅綠燈的變換而走走停停，前、後車門也由於乘客上下開開關關，就這樣一路彎走過彷彿永遠沒有盡頭的道路。自從公車駛離因道路施工的關係暫時用圍欄將馬路一分為二的候車站之後，那原本幾乎細不可聞的哨聲，也隨著開闊無礙的馬路而漸趨明亮、轉為高調——那是一種眼睛看不見、伸長手腳也無法觸碰的節奏，只屬於耳朵的饗宴，輕快而悠揚地盤旋在早晨的空氣中。後來，這陣清亮歡快的哨音，隨著公車司機離座下車放置斜坡板嘎然停止。 

公車背對我繼續開向下一站，獨留我站在縱橫交錯的八德路三段馬路邊。放眼看去蹲踞在馬路兩旁的建築：博仁醫院、公益彩券、日立冷氣、山東餃子錧……紛紛抓舉著自家招牌，一幢幢高低各異的建築彷彿是七拼八奏的零散的琴鍵，我耳邊不覺傳來電影《海上鋼琴師》中，從小在船上長大的男主角1900，第一次下船面對繽紛喧鬧城市時的獨白： 

阻止我下船的並不是大城市，並不是那些高樓大廈。眼前看到的景物並不能嚇阻我，令我感到恐懼的是我眼中所看不到的，那些高樓後的東西。高樓後面還有高樓，陸地連接著另一片陸地。到底哪裡才是盡頭？在那浩瀚的城市裡什麼都有，就是沒有邊際……

「叭——叭—！」 

這個才華洋溢的年輕鋼琴師1900後面原本待說的話，全數都被迎面擦身而過的計程車喇叭聲打斷，怔怔看著眼前各自奔赴他方的車陣，我才回神想起了自己一早趕車的目的，現在應該拐進八德路三段的巷子裡，快去伊甸基金會承辦的電話客服培訓班教室打卡、上課！